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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清依旧。

除了旅游大巴，没有游客会在清晨就到。

自去年年底，旅游淡季的浪潮席卷而来，生意一落千丈，街上的店铺陆续关上了大门。

原本都盼着开春后，生意能重回正轨，重新开张。可谁能料到，春天的脚步近了，生机却依旧未曾降临。

有几户观望等了个把月，始终不见回暖的迹象，熬不住，把店彻底一锁，又出门打工去了。

没办法，一家几口，得吃饭。

王立峰的农家乐，是这条长街上为数不多仍在坚持营业的店铺，在一片清冷中显得格外突兀。

虽然这段日子，虽然镇上的情况有所好转，人影也渐渐多起来，但相比去年旺季的盛况，还是差了许多。

那句话怎么说来着，曾经沧海难为水，吃过鱼翅还怎么欣赏粉丝？

尝过游客如织，赚钱如呼吸般简单的日子，现在这样的冷清着实叫人心底煎熬。

年前，王立峰满怀着一腔热血与壮志，从银行贷了款，把隔壁两栋房子租了下来，打算把这几栋房子打通，改造成民宿，专门做旅行团的生意。

当时合同一签就是五年，租金一次性付清。那时候疫情还没来，房东瞧准时机，狠狠敲了一笔高价。

没等得及年后开工装修，一个浪打过来，他被拍死在沙滩上。

这些日子，王立峰夜夜辗转难眠。

不装修吧，那五年的房租，几万块钱，就像打了水漂，白白浪费；可要是装修，万一市场一直好不起来，那装修的钱也得跟着搭进去。

左思右想，无论怎么盘算，都是血亏的局面，这让他愁肠百结，满心都是焦虑。

这一天，心事重重的王立峰照样醒得早，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到天明，日头从墙上移到了地上，外头的大马路上，一片静悄悄的。

放在从前，这个时候，从丽水、温州驶来的大巴车早已沿着长街呼啸而过，向着山上驶去；而杭州、上海来的大巴车，也会在正午准时抵达。

这一会儿，后街上水龙头哗哗地淌着水，成群的老娘客围在一起，洗菜，摘豆，切肉，聊八卦的嗓门比雷声还响。

老娘客的话题荤素不忌，他这个年纪的后生，根本不敢从她们面前过。

如今，前街后街，都是一片寂静。

躺了一会，王立峰起床。

年前，为了文静娘家那几万块钱，两口子吵了一架，文静带着孩子回娘家，又遇上疫情爆发，说乡下人多病菌多，就再不肯回来。

李丽琴一个月有大半都住在云上村，这段日子，宁宁那囡开始搞什么直播，她负责选品采购，更忙了，好几次王立峰看见她骑着电瓶车从长街那头路过，真叫一个三过家门而不入。

这空荡荡的立峰农家菜馆里，到了晚上，就剩下他爷俩，大眼瞪小眼。

躺了半日，觉得没劲，翻身起床。站在窗口刷牙，从这窗口看出去，从两排房屋的缝隙间，正好可以看到兰香面馆。

兰香面馆这几日没开门。

听说前两天，兰香的大哥，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，在云上村后山迷了路，那天大雨倾盆，村里、镇里、县里，几十号人打着电筒，漫山遍野找了一整夜，才在一个山坳的野猪夹里找到人。

“腿都夹断了一只，都是血，人都没了，再晚一步，就冻死了！”

这话是后街那群老娘客的闲聊里听来的。

真不知道这老头，大晚上的跑荒山野岭上去干什么。

过几天就是清明，这几日县里防控的形势越发严峻，陈今越接连加了几天班，终于撑不住，吃午饭的时候，眼皮子直往下坠，险些没整张脸栽进碗里。

老钟看不下去，踢他回去好好睡一觉。

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，你别仗着自己还年轻就糟蹋身体。再说，你可还没结婚没生孩子，熬干了身体，小心未来老婆不答应。去吧，好好睡一觉，有急事我派人去叫你。放心，这镇里没你塌不下来，你当我是摆设？”

陈今越心领老钟的好意，回了宿舍，关了闹钟和手机铃声，真正好好睡了一觉。

醒来的时候，天已经全黑了。

他看了一眼手机，有一个三个未接来电，是大学的一个学弟。

“上次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。”学弟在微信留言。

陈今越连忙拨回去。

事情不复杂，对方几句话就讲清楚了。可寥寥数语，却让陈今越在仲春微暖的晚风里，感觉到了丝丝的寒意。

他看了一眼手机，还不算太晚。

青田。

陈显华的江边别墅，咖啡香四溢。

“这是麝香猫咖啡，Kopi

Luwak，喝过吗？”

“世界上最稀有且昂贵的咖啡，喝过，但不觉得好喝。”

陈显华摇头：“不，没有人会不爱Kopi

Luwak，除非他没有喝过真的。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很多所谓的Kopi

Luwak都是假货，我这是真正的顶级野生Kopi

Luwak，这一杯，要两百多元。”他将杯子推到陈今越面前，“尝尝。”

陈今越没动：“我听说，在工业化生产中，麝香猫常被关在狭小笼子，被迫大量进食咖啡豆，而且野生的麝香猫也因为人类这一口腹之欲而被过度捕捉，导致面临物种濒危的风险。欧美国家向来吹嘘环保主义，怎么能忍心这样对待这些无辜的小动物？或许，资本家本没有良心。”

陈显华正在品尝咖啡，听了陈今越这番话，他亦放下了咖啡杯。

“小陈镇长今天来找我，应该不是为了抨击资本对麝香猫所犯的罪孽吧？请开门见山。如果你是为了文化风情园那个项目，我只能说非常遗憾。请相信，这个项目没能成功，我的损失不会比你们小，但这是及时止损，断尾求生，这是任何一个商人都会作出的选择。”

午后的日光透过彩绘玻璃窗，别墅挑空的大厅洒满金色的光芒，屋里的空气有些燥热。陈今越坐在沙发里，漆黑的双眼里，冷意凛然。

“当然，我当然相信你的内心一定非常希望促成这个项目，比我们任何人都想，否则，也不至于对一个女人使出那样卑鄙的手段。”

陈显华嘴边的笑意凝结。

“当初镇上土鸡火锅的事情发酵成针对云澜的舆情，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，不是吗？”

从一开始，土鸡火锅的事情在平息几天之后又突然被翻出，且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针对在这件事中毫无关系的云澜，陈今越就觉得奇怪。事情平息之后不久，他委托了自己一个在杭州开科技公司，也就是俗称的“水军”公司的学弟帮忙打听，辗转数月，终于打听出当初操盘这件事的“水军”公司，也打听出了买“水军”的客户，正是陈显华。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