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栖州孙宅。

现今天下太平，没了天厌，孙怀瑾不再是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。他无需再将名贵药材当饭吃，眼见着面色红润不少，身子骨也圆润许多。

太平日子生意好做，孙宅比先前还热闹。然而到了寿辰，孙老爷子却一反常态，不许自己那一大堆远亲登门。平日孙宅门庭若市，这会儿一下子门可罗雀起来。

孙宅内的人大多不在意。孙家富裕，他们自是短不了吃穿用度，更不会贪图老人家的寿礼。孙老爷子地位超然，就算他连年都不过，旁人亦是不会说半个不字。

于是老人寿辰，孙宅特地备了些好酒好菜，其余就像普通日子那般过了。

入夜时分，孙怀瑾坐在院内亭中，望着天空一轮明月。

他遣退侍从，身边只留了老哑仆。亭中冰着清口甜酒，煮着喷香热茶。桌旁另留了四把椅子，每把椅子前搁着一碟精巧点心，一碟干果蜜饯。

桌上尚有很大空隙，只是象征性地摆了两盘带着水滴的鲜果，留足了上菜的地儿。

孙怀瑾端着碗热茶，悠然赏月，皱巴巴的脸上溢满笑意。

直到一个黑影闪到他身后。

来者身着夜行衣，束发蒙面，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气。他拎了把刀在手里，刀口还沾着鲜血。哑仆吓了一跳，啊啊直叫。

孙怀瑾嗅到血腥，头也没回：“又来杀我啊。”

每年寿辰，他都有这么个独处的空当，有心人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。

原本有天厌，生意场上的敌手们沉得下心，只等孙怀瑾自己入土。然而天厌消失后，孙怀瑾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好，这帮人开始坐不住了。

“既然知道，就该多派些人护着。”那人哑声冷笑。

“能破了我的护院，功夫不错。”孙怀瑾抿了口茶水，声音里不见分毫恐惧。“我年纪大了，没那么畏死。只是今晚月色颇好，老头子我去地府，要搅了阎王爷的雅兴哪……”

“添这样的麻烦，我好歹得死个明白。敢问阁下是哪路英雄好汉？”

那人眼珠一转：“知道是赤勾杀手便好。”

孙怀瑾缓缓搁下茶碗，朗声笑道：“阁下果真不是江湖中人。赤勾杀手，赤勾杀手……即便赤勾苏教主亲身来此，也得给我三分薄面！”

“胡说八道！”那人高喝一声，一刀捅了出去。

可惜那刀刚到孙怀瑾身前一寸，便像被只看不见的手攫住。刀身牢牢卡在空中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。

刺客悚然一惊，立刻舍了刀，飞快送出几枚暗器。可那些暗器同样像是碰了透明障壁，叮叮当当掉到地上。到了这地步，刺客立刻领会到了问题所在——

是术法。

鬼知道这老不死的在身上带了多少宝贝，单看术法周密程度，怕是连皇帝老儿都赶不上他。这活接得血亏，刺客心中当即一声暗骂。此等术法可不是能用钱买到的，老东西必定识得哪位术法高手，并且关系相当好。

事已至此，人还是得杀。

刺客舍了武器，决定以贵重毒雾应战。尽管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，他别无选择。见刺客掏出毒球，孙怀瑾的笑容分毫未动。

刺客这厢毒球还没脱手，便觉得背心一寒、天旋地转。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，便整个人委顿在地。

“怀瑾，可受了惊？”

尹辞如同一片叶子，轻巧地旋到孙怀瑾跟前。他看不也看那刺客，只当他是块格外黑的石头。哑仆得了孙怀瑾眼神，吭哧吭哧将人拖走了。

“大哥来得真快。”孙怀瑾笑意更浓。

“唔，敬之突然想买龙须糖，后脚就到。我见你这里术法触发，快走了几步。”

尹辞步入亭中，在桌边放下大包小包。其中包括纸包好的烧鸡烧鸭，两个热腾腾的三层食盒，一阵阵菜香勾得人食指大动。大抵是两人在店家借了灶，一同做好的。

孙怀瑾卷起细绸袖子，丝毫不介意自个儿年纪，殷殷勤勤地帮忙布菜。

他咧开嘴，语气早没了往日的庄重：“大哥，我来，我来！难得吃到大哥的手艺，那还能让大哥再辛苦！”

尹辞失笑，将人一按。“老实坐着。我先说好，这边食盒全是你乖孙做的。你待会儿多尝尝，他可等着意见呢。”

“大哥你没尝过？”

“天天尝，但我不好评价——我说好吃，敬之只当我哄他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别那么看我，他练得辛苦，我只是不忍太刻薄。”

看来自家外孙要被惯坏了。

孙怀瑾面皮抽了抽，无话可说。

果然不出半炷香，时敬之也越墙而来。他提了不少栖州糕点，甚至有新鲜的蜂蜜酥酪，格外适合老人口味。

“外曾祖。”时敬之放下糕点，凑上前去，孙怀瑾会意地拍拍他的肩膀。

随后时敬之靠去尹辞那边，飞速在尹辞脸上吻了一记，随后才坐去桌边。孙怀瑾一双眼望着亭子顶，权当什么都没瞧见。

随即赶来的是闫清与苏肆。

闫清规规矩矩备了顶好的茶叶，苏肆则背了一篓散发着腥味的怪玩意儿，说是教内进献的宝贝，吃了可以强身健体。

当着尹辞的面，苏肆丝毫不敢造次，姿态比闫清还要老实几分。时敬之绕着他嗅了好一会儿，才勉强放过了那篓补品。

这东西确实是灵药，有些年份在，八成是赤勾教徒从哪座大墓里掏的。

菜还冒着热气，众人辈分混乱，不好弄些虚礼，直接坐下开吃。

“什么？那厮哪来的狗胆，竟说赤勾教要刺杀你？”

听说孙怀瑾遇袭之事，赤勾教教主——苏肆义愤填膺，恨不得生吃了那刺客。当着尹辞的面给他找事，这还了得！

苏肆一边骂，一边偷偷瞧尹辞脸色。

“多半是外人假扮。”闫清温声说道。

这年头是个刺客就要借赤勾教名号，当了这么多年武林盟主，他早已习惯。

“怀瑾晓得轻重，他的人看着处理便好。”

尹辞跟着点点头，苏肆这才松了口气，放心埋头苦吃。这可是尹辞带来的菜肴，一年就能蹭这么几回，别处花个千金也吃不上。

苏教主唏哩呼噜吃得太凶，闫清叹了口气，未雨绸缪地取了碟山楂糕。

苏肆吃得这样快，稍后必定要积食。有尹辞在这，苏教主怕落了面子，断然不会去求药方。

这山楂糕做得酸甜可口，待会儿正好拿来给苏肆消食。

……然后他就被时敬之的目光用力戳了下。

那山楂糕可是尹辞精心做的！

时敬之瞧了山楂糕好一会儿，直到尹辞按了按他的手，他才不情不愿地哼了声，撤回复杂的目光。

尹辞一眼就能瞧出此人的别扭心思。

这些年下来，时敬之的物瘾几乎痊愈，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。可但凡物件与尹辞相关，时狐狸的物瘾原地死灰复燃。

好在治起来也容易，他只需软言几句，指尖触碰，或是轻轻一吻。

“食盒还有山药桃酥，老人吃不得，专为你备着。”尹辞低声说道，指尖点点时敬之的手背。

时敬之眉眼一动，瞬间把山楂糕忘到九霄云外。

另一边，孙怀瑾发现自个儿的筷子一往乖孙做的菜里搁，时敬之会下意识顿住筷子，仔细瞧孙怀瑾的表情。

“大哥，你这道清蒸排骨甚是酥软入味。可惜比起大哥先前的水准，还是差了那么一丁点——可是配料不全？咱家什么都有，想拿多少都成。”

孙怀瑾故意夹了时敬之烧的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