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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孤鸿

三月初三上巳节，沈蘅的马车碾过官道新泥。车帘外柳色如烟，她却盯着掌心的犀角梳出神——这是去年姬晗围猎时赠的，梳齿间还缠着根银丝，不知是他铠甲上的璎珞，还是自己何时落下的发。

“将军，前头是云阳侯府的仪仗。“副将低声禀报。沈蘅指尖一颤，犀角梳磕在车壁，惊醒了睡在膝头的雪貂。她掀帘望去，十里红妆逶迤如龙，最前头的玄色轺车上，姬晗正俯身为蒋南娆簪正步摇。

“绕道。“沈蘅放下车帘，将梳子塞进装着漠北战报的漆盒。雪貂突然窜向窗外，叼回片染着胭脂的柳叶——正是蒋家车队经过时，惊落的妆奁残香。

第二幕：回门宴启

辰时三刻，蒋府中庭九鼎焚香。蒋南娆着十二章纹深衣，翟鸟蔽膝缀满南海珠，每行一步都似星河流转。姬晗玄端佩玉，却在跨火盆时悄悄托住她手肘，掌心温度透过三重衣袖。

“新婿献雁——“

司礼官高唱中，姬晗呈上鎏金笼中的白孔雀。这是连夜从南越快马运来的稀罕物，羽屏展开时映出蒋南娆惊喜的眸子，却也让屏风后的沈蘅想起漠北的雪——那年她生辰，姬晗猎了只白狐说要制裘，最终却做成大氅披在她染血的战甲上。

第三幕：曲水暗涌

宴设曲水畔，青玉案上错落摆着太牢三牲。蒋南娆执匜盥手时，忽见上游漂来盏犀角杯。姬晗神色微变，这分明是当年他与沈蘅在军营对饮的器具，杯壁刀刻的“蘅“字还染着漠北黄沙。

“好别致的酒器。“蒋南娆欲伸手去捞，却被姬晗抢先截住。水流突然湍急，漆耳杯撞上礁石，碎成片片浮光。对岸柳荫下，沈蘅松开攥着箭袖的手，转身时佩玉勾断了新发的桃枝。

第四幕：椒房私语

申时的内室飘着合欢香，蒋南娆正解开发间九树花钗，忽见妆奁底层躺着枚带血槽的箭头。这是昨夜更衣时从姬晗战袍夹层落出的，箭尾缠着的靛青丝线，与她今晨在沈蘅马车后发现的流苏同色。

“夫君的旧物，该好生收着。“她将箭头裹进绣着忍冬纹的帕子，却不知这帕子针脚与沈蘅中衣上的补痕如出一辙。窗外忽起羌笛声，吹的是《折杨柳》的调子——那是姬晗教她解连环锁时哼过的曲子。

第五幕：暮色辞

酉时辞别礼，蒋父赠姬晗青铜剑匣。开启时寒光凛冽，竟是把未开刃的鱼肠剑：“望汝斩断前尘，珍重眼前人。“

姬晗抚过剑身云雷纹，忽见沈蘅的雪貂窜过庭前，口中叼着的犀角梳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。

蒋南娆将备好的回礼捧出——十二双绣着盘鹰纹的锦袜。鹰目处的金线突然刺痛姬晗的眼，这分明是沈家军的图腾。他转头望去，只见沈蘅的马车已消失在官道尽头，车辙旁落着片染血的柳叶，像极了未写完的信件。

暮色中的蒋府渐次亮起赤纱灯，映着回礼锦袜上未尽的针脚。沈蘅在十里亭拆开染血的战报，忽将犀角梳掷入山涧。梳齿勾住的银丝随风飘向长安城，正落在云阳侯府祠堂的梁柱间——那里悬着的，还有半幅未绣完的盘鹰战旗。

元朔七年春云阳侯府

第一幕：新柳藏莺

谷雨方过，云阳侯府后园的曲廊下，蒋南娆正执笔誊抄《急就章》。细密的雨丝扫过楮纸，将墨迹晕成团团烟云。她忽觉肩头一暖，原是姬晗解了氅衣替她披上。

“夫君今日归得早。“南娆搁笔起身，袖口银线绣的忍冬纹扫过案上玉镇纸。那镇纸雕着对交颈鸿雁，与她妆奁中的玉雕恰成一对。

姬晗指尖抚过她誊写的“长相思“三字，忽然道：“明日休沐，带你去灞桥放鸢。“话音未落，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副将呈上漆封印的军报，火漆上赫然烙着漠北狼首纹。

第二幕：青鸾失羽

夤夜的书房烛影幢幢，蒋南娆捧着安神汤立在门外。透过茜纱窗，她望见姬晗对着一柄断箭出神——箭尾缠着的靛青流苏，与回门宴那日沈蘅马车后的残片如出一辙。

“少夫人“侍婢欲言又止。南娆转身时，漆盘上的越窑青瓷盏轻晃，汤药在月光下泛起涟漪，倒映出西厢飞檐上掠过的黑影。那是只雪貂，额间红点艳如朱砂。

第三幕：曲江旧梦

三月十八上巳节，灞桥两岸柳浪闻莺。蒋南娆的翟鸟纸鸢刚乘风而起，忽见对岸掠过匹青骢马。马上女子玄色骑装翻飞如鹰，惊鸿一瞥间，她腕间犀角梳闪过寒光。

“当心！“姬晗突然揽住她腰肢。金线纸鸢缠上柳枝，正落在沈蘅马前。两厢照面时，江风掀起幂篱轻纱，露出南娆发间新簪的并蒂莲步摇——那莲花蕊心嵌着的，恰是沈蘅当年赠姬晗的东珠。

第四幕：夜雨霖铃

子时的更漏混着雨声，南娆对镜卸去花钿。铜镜边缘嵌着的螺钿忽然松动，掉出卷泛黄的《阴山舆图》。图中某处要塞旁，朱砂勾画的盘鹰纹旁题着行小楷：“蘅驻于此，丙申年霜降。“

窗外惊雷骤起，映亮多宝阁暗格里的鱼肠剑。剑穗上缀着的玉连环，与姬晗大婚那日解开的聘礼，原是同一块和田玉所琢。

第五幕：鸿雁南书

四月廿八，云阳侯府收到漠北加急军报。姬晗佩剑欲行时，南娆捧着新制的玄色大氅追至马厩。氅内暗袋缝着晒干的并蒂莲，针脚却与沈蘅战袍上的补痕微妙相似。

“早去早归。“她将桃木剑符塞进夫君掌心，符上朱砂画的螭纹正与沈蘅箭囊暗记相契。马蹄声远时，南娆抚过微微隆起的小腹，将誊抄的《急就章》投入熏炉。灰烬中“长相思“三字忽明忽灭，似在应和漠北传来的羌笛。

暮色中的云阳侯府祠堂，萧明安将新抄的佛经供于先祖案前。经卷边角微卷处，露出半幅未燃尽的《阴山舆图》。而千里外的玉门关外，沈蘅正对着青铜匣中的犀角梳出神，梳齿间缠着的银丝在月光下泛红——原是沾染了姬晗甲衣上的旧血迹。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