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挟着柳絮，黏在窗棂上，像一团团不肯散去的愁绪。我站在辅导班楼下等他，手里攥着刚缴完的补习费收据，指节发白。

高中结业考试近在眼前。我拉着他报了最贵的冲刺班，老师承诺“至少提五十分“。可他上课睡觉，下课就钻进车棚摆弄那辆电动车

儿子又同我闹了。这回是为了电动车电池的事。那电池刚买了半年，花去三千九百九十九元，他却又嚷着要换新的。昨晚他站在客厅中央，灯光照着他倔强的脸，他说：“不给换，我就自己打工去！“说罢摔门而去，留下我一个人立在原地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的边缘。

这电池，半年前也是这般闹出来的。那时他日日在我耳边絮叨，说同学的电动车如何快，电池如何耐久。我终是拗不过他，取了积蓄给他买下。他欢天喜地了几天，便又沉寂下去。如今这电池在他口中又成了“老古董“，“跟不上时代“。我想，电池何尝跟得上时代呢？它不过是默默地充放电，完成它的本分罢了。

我坐在他房间里，手指抚过他书桌上的灰尘。他多久没在这里读书了？那些教科书整齐地排列着，书脊上的烫金字依然闪亮，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遗物。墙上贴着的海报已经卷边，是他曾经痴迷的赛车手。我忽然记起他小时候，我给他买过一个玩具电动车，他欢喜得什么似的，整日里“妈妈““妈妈“地叫，要我看着他的小车在地上跑圈。那时的电池不过是个小小的方块，充一次电够他玩上半天。现在这电池大了，价钱也大了，却再换不来他半点笑容。

厨房里的水开了，哨音尖锐地划破空气。我起身去关火，动作迟缓得像那用了十年的老电池。丈夫走后，家里的担子便落在我一人肩上。白日里上班，晚上在泪水中消磨。儿子大约是看不见这些的，他只看见他的电动车不够快，电池不够新。我想告诉他，人生本就不快，像那老旧的自行车，蹬一下才走一步。可这些话，在他耳中怕只是无用的唠叨罢。

楼上姐姐来串门，说起她儿子在全校排名靠前。我强笑着应和，心里却想着我那说要打工的儿子。他才十六岁，能打什么工呢？是去餐馆端盘子，还是到工地搬砖？我想象他稚嫩的手掌磨出血泡的样子，胸口便一阵阵发紧。可若应了他，下回又要什么？三千九的电池之后，会不会是五千九的电机？我有限的工资单，如何填得满他无底的欲求？

夜深了，我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。他回来了，轻手轻脚地溜进自己的房间。我站在黑暗中，透过门缝看见他对着手机屏幕笑。那光亮映在他脸上，显出几分我许久未见的欢愉。他忽然抬头，与我的目光相遇，笑容立刻隐去了。“还没睡？“他问，语气生硬。我摇摇头，想说什么，却终究只是道了句“早点休息“。

回到自己房间，我看了看手机里边存款。那上面的数字，是预备给他上大学的。指腹摩挲过那些零钱，我想，也许该取出一部分来给他换电池？又或者，真该让他去尝尝打工的滋味？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，在地上画出一道苍白的线，像是我无法跨越的界限。

这一次，我不想再妥协了。

也许，他真该去打工。让他自己去赚那笔换电池的钱，让他知道，三万九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数字，而是一个母亲日夜弯腰、手指磨出茧子才攒下的血汗。

冰箱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我靠在沙发上，望着天花板，忽然觉得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。

或许，母爱不该是无条件的退让。

或许，他该学会自己承担一次选择。

天快亮了，我决定不再帮他。

打工也好，辍学也罢，这一次，我要看着他，自己走一段路。...